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直到约莫世纪末,故乡有个烧开水的铺面,街坊邻里称之为“开水炉子”。
在南北走向的誓节老街上,开水炉子位于街的中部,坐西向东,门面阔约丈许,或近二丈。烧开水的炉子是个大大的老虎灶。老虎灶在铺面内的南侧,北侧依稀记得有大水缸二三口及些许杂物。灶与缸之间有条窄窄的通道。南侧的老虎灶大约由三个部分组成:临街是个呈正方形的大灶灶面,正中及四周有五个孔,四周的四个孔安有“锅”,“锅”似居家人家灶台上的“汤罐”、“汤婆子”,只是这“锅”比“汤罐”、“汤婆子”要大得多,它专供盛水烧开用,中间的那个孔也即居家人家做饭的灶的灶门,烧水人把木柴从那个孔口放入灶膛,白日里不停歇地烧;老虎灶的中部有口大锅,锅上有一个木质的水盆似的倒圆柱体,圆柱体下部与锅沿吻合,且四周用水泥密封以防泄水,圆柱体上部则用木质锅盖盖好,锅内始终不断水,其水吸收灶膛内的烟火余热使锅内水温升高,这水作为“后备军”以便不断地适时为灶面上的四口锅加水;老虎灶的后部有个高大的烟囱,起着扯风的作用——既让灶膛内有足够的氧气助燃,也在向外排放烟气的同时让烟气经过那口大锅的底部以预热锅内的水。
开水炉子老板姓戴,他总是亲自烧火、亲自为顾客充开水。他在灶膛内加上干干的木柴,尽力让灶膛内的火旺旺的,不时,他会用铁皮制成的大“漏斗”向灶膛内加入“砻糠”——砻糠即稻壳——是从故乡的加米厂买回的“软木柴”,砻糠只要一加入灶膛,灶膛的火便会“轰”地一下更旺了。在老虎灶与木板排子门之间有道很窄很窄的空档,上置木板,木板高度低于灶面恰到好处,以便打开水者放水瓶。记忆中,充开水无须排队,随到随充。但也有火不旺、打开水人多的时候,在这水一时难以烧开之际,老板便会用大火钳、长铁钎不停地捣鼓灶膛内的火,不时地加砻糠,直把那火烧得“呼呼”地响,让人用肉眼都看得见气流争先恐后地“涌”进灶膛。这时,老板一边安慰大家说“快了快了”,一边用工具捣鼓得更勤了。水终于烧开了,沸腾的水在锅内翻滚如花,老板如释重负,充开水的人群中也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大概是快乐或欢喜吧!
开水当时一分钱一瓶,为了方便,开水炉子备有“水筹”,一根水筹与一分钱等值。其阔不过一公分,长约五公分吧,上有用火熏过的“开水”字样,隐约可见。图省事,人们常用一角钱换回十根水筹。回忆流淌的时光,我总觉得故乡的“开水炉子”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他目睹了水瓶壳子的变迁:先是细竹丝编制的水瓶壳,尔后是带有花鸟的彩色铁水瓶壳,再尔后就有了清一色或红或绿的塑料水瓶壳。而充开水的人们也悄然变化着:少年们充开水,走着走着便走进了军营、步入了院校、跨进了厂房……而青年则走向了老年,至于老人充开水,蹒跚地走着走着,忽然就走出了人们的视线……
故乡原有的开水炉子早已不复存在了,不知是否有新的开水炉子诞生,我想,应该有的,因为它毕竟能方便人们的生活。
编后语:“开水炉子”的变化是整个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许多年轻人可能并不太了解这半个世纪中“开水炉子”发生的巨变,感谢作者带我们重温这一段岁月。